1978年7月30日,《人民日报》的“战地”副刊刊登了王冶秋追忆周恩来的文章《难忘的记忆》。时任国家文物局职务的王冶秋,在文章的首节中透露,周恩来在临终之前,曾通过其秘书向他传达了一件往事:在袁世凯企图称帝的年代,名列“筹安会六君子”之首的杨度,最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周恩来不仅是他的入党介绍人,还亲自指导过他的革命生涯。周恩来嘱咐王冶秋转告上海《辞海》编辑部,若《辞海》中有关于杨度的辞条,应将其最终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事实记载在内。
王冶秋苦心求证
杨度的名字,对于略涉近现代史的人来说,并不陌生。然而,在众多记忆中,最为深刻的,莫过于他与孙毓筠、严复、刘师培、胡瑛、李燮和等一众人士,于1915年共同策划恢复帝制的“筹安会”之举。史册上,他们被戏称为“筹安会六君子”。袁世凯篡夺辛亥革命果实,从大总统的位置转而复辟旧制,仅83天便沦为皇帝,这其中与杨度等人的舆论制造和劝进活动密不可分。这样一个典型且知名的保皇党人,最终竟选择加入中国共产党,这一转变令人倍感惊奇。
王冶秋在接到周恩来同志的指示后,即刻将消息传达给了上海的《辞海》编辑部,同时心中也存有疑虑,便向众多人士询问此事。然而,大多数人对此事一无所知。大家与王冶秋的感受相同,对杨度加入共产党的传闻感到困惑,均表示未曾听闻。尽管如此,众人普遍认为,周恩来同志即便身患重病,仍不忘将此事交代给相关同志,这充分体现了他对同志的关怀,以及对所有为革命事业作出贡献者的铭记。此情此景,无疑彰显了周恩来同志胸怀坦荡,是贯彻党的政策的楷模。
光绪皇帝的变法运动以失败告终;“民国”虽成立,却不得不借助黎元洪这样的边缘人物来维持政权,其命运自然不会长久。孙中山担任总统后,北洋军阀的纷争愈演愈烈,又将局势推向了袁世凯。袁世凯试图复辟帝制,最终也以失败告终。在这样的复杂局势中,怀抱救国救民理想的杨度,要么目睹,要么亲身参与其中,却始终找不到出路。面对这样的现实,他选择加入共产党,投身于党组织,继续为实现救国理想而奋斗。追溯其思想的发展脉络,这一切变得易于理解。
“在这片充满血腥的乌云之中——即蒋介石背叛革命、发动四一二大屠杀之际——杨度以毁家纾难的精神,为中国共产党做出了有益的贡献。对于那些为中国革命付出过宝贵努力的同志,我们理应铭记在心。”
在文章中,王冶秋凭借掌握的资料,对杨度入党的时间进行了推测:“据估计,他大约是在1926至1927年间,在周总理的引荐之下,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”
王冶秋的文稿一经《人民日报》刊登,便激起了广泛的关注,尤其是众多知情人士的强烈反响。他们迅速对这一事件作出了积极回应。
李一氓抛砖引玉
“然而,杨度同志确切的入党时间仍需进一步核实。冶秋同志推测其入党时间为1926至1927年,我则认为应在大革命失败之后,即1928至1929年这段时间。”
“鉴于此类特殊事宜,在党内往往难以保密。在1928年之前,此类事件并未被提及,也未曾听闻。若某人于1926或1927年入党,正值大革命的高潮期,他更有可能公开发声。据我所知,他成为党员是在1930年,那时革命正处于低谷,他选择在这一时期入党的可能性极大。回顾1926至1927年,周恩来同志时而身处上海,时而远离;而自1928年至1931年,周恩来同志则一直驻守上海,这无疑为他直接领导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条件。”
在文章中,李一氓顺便提及了杨度的往事:1930年,上海党中央发行的《红旗日报》的报头,正是由杨度同志亲笔题写。
夏衍著文解详情
“杨度同志的入党时间并非1926年或1927年,而是1929年的秋季。”
“自李大钊同志英勇就义以来,杨度的思想发生了显著转变。他与章士钊先生一同积极奔走,营救被捕的共产党员,并慷慨周济受难者的家属。抵达上海后,他投身于‘中国互济会’,慷慨捐赠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。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考察,经他人引荐,他正式提出入党申请,并在周恩来同志的批准下,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一名秘密党员。”夏衍所述的情况,与王冶秋所了解的相吻合,但夏衍的叙述更为详尽、准确。王冶秋提到,杨度曾变卖房产,将所得款项捐献给党组织,据此推断出他的入党时间。而夏衍的文章明确指出,杨度最初加入的是进步团体“中国互济会”,所捐款项正是对该组织的资助。经过一番考察,他才得以加入中国共产党。这一点与李一氓的记载相互印证,证明了夏衍所提供信息的可靠性。因此,杨度入党的时间得以基本确定。
作为少数知情人之一,夏衍对杨度的过往经历进行了详尽的梳理。起初,在周恩来离沪之后,组织上指定夏衍与之保持单线联系。鉴于杨度与众多人士交往密切,他对北方军阀以及国民党内部诸多派系的矛盾了如指掌。对于夏衍,他不仅口述了这些信息,还多次亲自以火漆封印的大信封装写详述,亲自交付夏衍转交上级组织。
杨度曾向夏衍讲述李大钊牺牲的经过。他提及,当时从汪大燮那里得知张作霖已派遣便衣军警包围俄国兵营,意图逮捕中共地下党员的消息,并当夜急令国民党北京特别支部书记胡鄂公通知中共组织(正值国共合作时期)。然而,由于有人对张作霖敢于与外交使团冲突表示怀疑,撤退时间被延迟,最终导致李大钊等人被捕。夏衍事后曾向胡鄂公核实此事,胡鄂公的陈述与杨度的描述相符。尽管夏衍的文章只是对已有资料的一种补充,但其内容相较于王冶秋所掌握的信息,无疑更加深入和确切。
夏衍亦提及,彼时局势错综复杂,党内保密工作尤为严密。经与杨度联络数月之久,方始洞悉此君乃赫赫有名的“杨皙子”(杨度字皙子)。听闻此讯,夏衍不禁为之“愕然”。
我一生中犯下两大过错,一是辛亥革命前夕,我拒绝了与孙中山先生的携手合作,我曾认为黄兴足以与您共事,而我不愿与您并肩作战。对于这一过失,我后来曾向孙中山先生诚恳地道歉;二是长期以来,我致力于推翻满清统治,却始终不相信中国能够实现共和,主张中国需要一个皇帝来治理国家。直至张勋复辟之后,我才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。
夏衍在其文中亦提及了杨度的某些行事风格。例如,在与同志们交往时,他从不直呼“同志”,即便是面对夏衍这样的年轻联络员,亦或是提及周恩来,尽管他对其十分敬佩,但在称呼上仍习惯以“翔宇兄”或“伍豪先生”相称(周恩来字“翔宇”,而“伍豪”则是他的笔名)。
夏衍提及一则颇具意味的往事,那便是杨度在加入中国共产党后,仍旧潜心研习佛学,甚至撰写了一部内容丰富的佛理专著。偶尔,他还会与夏衍探讨“禅悦”等话题。
“我是在白色恐怖笼罩最为猖獗之际加入党的,所谓的‘投机’,不过是我选择了直面生死考验的机会。”
文章收尾之际,夏衍郑重其事地强调:“时至今日,众人多知晓杨度身为‘筹安会六君子’之一,而了解他系共产党员者却寥寥无几。故此,凡曾与他共事之人,均有义务实事求是地陈述事实,并对其晚年品德予以赞扬。”
“故兄之学佛,仅修心而不涉修身”“非言出世间,而论入世间;非言神道,而论人事”等。由此可知,王冶秋、夏衍等人的文章,给予了杨度家族极大的慰藉与支持。
李淑一,柳直荀烈士的遗孀,在阅读了王冶秋的文章后,便基于个人了解,向《人民日报》致信,对相关事件提供了佐证。她在信中提及:“据我所知,柳直荀烈士在上海与弟弟柳瑟虎曾谈论过杨度同志入党之事,并提到在上海期间,杨皙子与直荀共同谋划了太湖地区的革命运动。”这不仅证实了杨度同志的入党事实,还进一步揭示了其参与策划太湖革命运动的史实。
《辞海》更新辞目
杨度(1875-1932),近代知名政客,字皙子。辛亥革命爆发之际,受袁世凯之命,与汪精卫共同组建国事共济会,意图破坏革命进程,支持袁世凯篡位夺权。1914年,袁世凯解散国会后,杨度被任命为参政院参政。次年,他勾结孙毓筠、严复、刘师培、胡瑛、李燮和等人,成立筹安会,密谋恢复帝制。袁世凯于1916年去世后,杨度被通缉,被迫流亡至上海。
在周恩来同志的指导下,伴随王冶秋、夏衍等人的文章相继发表,《辞海》1979年版对杨度的评价进行了修正与更新。首先,对杨度的生卒时间进行了调整,由原先的(1875-1931)更正为(1874-1931),相较前版条目提前了一年,这表明经过重新考订。此外,将“勾结孙毓筠……”修改为“联络孙毓筠……”,并删除了“破坏革命,拥袁窃国”的表述。同时,增添了“后倾向革命,在李大钊同志被军阀逮捕的1927年前后,他积极多方营救。晚年定居上海,投身于中国互济会以及其他进步团体。1929年秋季,加入中国共产党,即便在白色恐怖的环境中,也始终坚持党的各项工作。”的描述。
在1999年新版《辞海》中,杨度的条目增添了两项重要内容:“1907年,他主编了《中国新报》月刊,力主推行君主立宪制。”以及“自1922年起,杨度加入孙中山麾下,为民主革命事业倾尽全力。”此外,末尾还补充了“有《杨度集》。”这一新增内容,使得杨度的形象更加立体。他不再仅仅是革命策动者,更是一位文人学者。因此,在审视他的生平事迹时,我们能够更深刻地领会他的价值和独特之处。
中国的近现代史,乃是一个思想交锋频繁、世事波涛汹涌的特殊时代。身处这一时期的人们,其思想与行为往往错综复杂、多变莫测,这无疑为我们的认识带来了挑战。然而,若能细致体察当时的人物,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分析他们的思想和行为,便能更加深入地解读那段历史,洞察人们在特定环境下的变迁轨迹。从这个角度而言,杨度从“保皇党”到最终加入共产党的转变,为我们理解历史、认识关键人物提供了一个典型的范例。当然,周恩来临终前的嘱托,以及王冶秋、夏衍、李一氓、李淑一等人的文章,也展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尊重历史、实事求是的高尚风范。这种精神正是中国共产党能够不断克服困难、在曲折中稳步前行,并最终取得胜利的内在动力。杨度入党事实的重提、证实并载入史册的过程,便是对这一观点的有力佐证。